1890年，维多利亚·奥坎波生于阿根廷一个贵族知识分子家庭。作为家中长女，她自小便接受着优越的精英教育，精通法语、英语和西班牙语。在八十八年的人生长河中，她身体力行地在枷锁中探索更大限度的自由，拓展生命的广度和深度。她是先锋派作家、翻译家，永不停歇的旅行家，是阿根廷女性平权运动的先驱，是该国文学发展的推动者……正如博尔赫斯所说：“用一个单独的词语定义她（奥坎波）是不可能的。定义她最好的方式，是说出‘维多利亚·奥坎波’。”
（图源：阿根廷文化部官网https://www.cultura.gob.ar/victoria-ocampo-una-vida-dedicada-a-la-cultura-8896/）
贵族出身：牢笼亦或恩赐？
出身优渥的奥坎波六岁时就跟随父母游历欧洲，接受西方教育，接触到了同龄人难以触及的社会阶层。但贵族身份同时也成为了她实现梦想的绊脚石。从小游历欧洲的经历，让奥坎波萌生了成为戏剧演员的想法，但受贵族身份束缚，她的梦想却屡屡受到父亲的阻挠和蔑视。他甚至威胁称：“我女儿成为戏子、演员的那一天，就将是我打开自己头盖骨之时！”注定与演员道路无缘的奥坎波，从此把自己对戏剧的一腔热血投入到文学艺术中。
1930年，四十岁的维多利亚·奥坎波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在这一年，她的父亲与世长辞。奥坎波离开了自己深爱的巴黎，来到了纽约，从此叩开自己在文坛上“新大陆”的大门。在她的朋友，美国作家瓦尔多·弗兰克 (Waldo Frank) 鼓励下，奥坎波回到阿根廷的奥坎波别墅，于1931年创办了着名的文学杂志《南方》。在此后的61年里，《南方》杂志孕育了整整一代西语作家，聂鲁达、加西亚·洛尔卡、奥克塔维奥·帕斯等都从这个文学舞台走向世界；同时它也将欧洲文学大家引入拉美大地，当时加缪、萨特、弗吉尼亚·伍尔夫等人的新作往往会在短时间内编译成西班牙语版本，刊登在《南方》杂志上，为拉美读者拜读。在奥坎波看来，这本文学杂志是献给“那些愿意了解我们（美洲）的人和那些帮助我们了解自己的人”。尽管杂志大举引进国外文学作品而备受阿根廷国内保守的民族主义者诟病，但奥坎波坚持一贯大胆、进步的风格，为阿根廷乃至拉美文学的长远发展保驾护航。
... 《南方》杂志第一期
（图源：阿根廷文化部官网https://www.cultura.gob.ar/victoria-ocampo-una-vida-dedicada-a-la-cultura-8896/）
命运赋予奥坎波三重“魔力”：美貌、财富和智慧，但她慷慨地将财富投入到阿根廷文学中，以至于不得不卖掉她一半的庄园，同时她也把自己奉献给了文学。凭借自身的个人魅力和对文学事业孜孜不倦的艺术探求，奥坎波有力地破除了欧亚和拉美文学世界之间的天然屏障，加强了世界文学间的交流和融合。当博尔赫斯还是一个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默默无闻的作家时，慧眼识珠的奥坎波便亲自打电话邀请他成为《南方》杂志的编辑委员会成员。而当博尔赫斯回忆起奥坎波时，就讲道：“我记得我们从未在什么问题上达到过共识，但我们依然彼此相爱。能够和别人表达出自己的异议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在位于圣伊西德罗小镇的别墅中，奥坎波经常会自费招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坛大家、学者，文学巨匠泰戈尔、加缪、聂鲁达，西班牙哲学家奥特加·伊·加塞特等都曾是她的座上宾。他们在这里畅所欲言，针砭时弊，交流对当下时事、文学创作等话题的看法，成为当时文化名流的聚集地。1979年，奥坎波逝世后，博尔赫斯在其讣告上也对她的贡献给予了最高的肯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文化！也许，她就是这个国家最杰出的女性了。”
... 维多利亚·奥坎波（前排右三）和《南方》杂志编辑团队合影
(图源：布宜诺斯艾利斯政府官网https://www.buenosaires.gob.ar/cultura/bibliotecas/noticias/victoria-ocampo-fundadora-y-dirigente-de-la-union-argentina-de-mujeres)
20世纪的阿根廷先锋女性
1914年，初为人妇的维多利亚·奥坎波独自一人开车出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这一举动立即在阿根廷引发轩然大波，因为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女性公然开车奔驰在阿根廷的马路上，当时人们甚至用“男人婆（machona）”——一个如今已经被弃用的词汇——来批评她的大胆举动。
奥坎波的女性主义思想植根于她的言行举止之中。在接受托雷斯·菲耶罗(Torres Fierro)采访时，她强烈地表示：“不要和我谈作为女性在马克思主义的胜利中应当承担的义务，或其胜利能够确保我们获得女性应有的权利。不，不，不。首先要改变的应该是全世界女性的处境，然后其他改变才有可能实现，而不是反向而行。”
1936年法西斯主义在阿根廷方兴未艾，国内出现了改革1926年通过的11357条例，废除其赋予已婚妇女的各项公民权利的提议。为此，奥坎波在她的朋友苏珊娜·拉尔吉亚（Susana Larguía）和玛丽亚·罗莎·奥利维尔(María Rosa Oliver)的帮助下，成立了阿根廷第一个女性主义团体，阿根廷妇女联盟(Unión Argentina de Mujeres,简称UAM)。同年8月，在电台演讲中，她向西班牙和阿根廷的听众提出号召，鼓励大家为保护女性的公民权利发出团结一致的声音。最终女性的力量得到检验，成功捍卫了自己应有的权利，提案就此被废除。除此以外，她还努力引进多位女性知识分子的作品，弗吉尼亚·伍尔夫、西蒙娜·德·波伏娃、苏珊·桑塔格等人都囊括其中，有力推动了阿根廷女性意识的觉醒，掀起阿根廷第一波女性主义浪潮。
然而，就像那个时代所有的反贝隆主义者一样，奥坎波并不支持女性拥有投票权。在她看来，赋予女性投票权只不过是政府试图“操纵女性”（manipulación de las mujeres）的煽动手段，并非真正想要扩大女性权利范围。
但其实奥坎波为阿根廷女性获得平等公民权利所做出的贡献并不局限于社会运动。她以身作则，极力破除父权社会的桎梏，在原本被社会视为“女性禁区”的公共领域占领至高地，为后来者清除障碍，照亮前路。她的多重身份和社会成就恰恰证明了女性生命的无限可能，为20世纪乃至今天的独立女性树立标杆，赋予人们自由选择的勇气和毅力。
1979年1月的一个清晨，维多利亚·奥坎波，这个首位获得“阿根廷文学院院士”称号的女性作家，唯一一个出席纽伦堡审判的阿根廷代表，一生与父权社会抗争的“不安分”的女人，最终平静地在床上迎接了死亡的到来。她为阿根廷文学和社会留下的宝贵遗产至今仍影响着阿根廷社会进程。当年女主人和客人们的欢声笑语和争吵辩论仿佛仍萦绕在奥坎波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宁静地见证着阿根廷乃至拉美社会进步的每个历史瞬间。奥坎波虽然一生饱受争议，但毫无疑问，每个阿根廷人“都欠她良多”。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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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aidón, Gabriela. «40 años sin Victoria Ocampo: la mujer de las mil vidas, la pasajera en tránsito perpétuo» diario Infobae, 27 de enero de 2019. Consulted on June 29th,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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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uszczuk, Marina. «Victoria Ocampo: una mujer incómoda» diario Página/12, September 27th, 2019. Consulted on June 29th, 2020.
10. https://www.cultura.gob.ar/victoria-ocampo-una-vida-dedicada-a-la-cultura-8896/
本文作者：冯靖茵
原文摘自《拉丁美洲观察》总第20期
《拉丁美洲观察》由海国图智研究院独家出版，旨在国际关系视角下，观察、跟踪拉丁美洲地区的政治和经济秩序，从区域、国别和议题三种角度出发，为拉丁美洲地区的学者、企业和普通读者了解时事热点问题、大国内政外交、区域重要议题三大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