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窗外有棵树|梅万林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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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愿意,把头从办公桌上抬起来,眼睛向窗外望去,就能看到一棵树,一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杂树,兀然地静静地立着,高过我的头顶,高过我的天。

我原来办公的地点在高楼与高楼之间二楼的一个小房间,窗外没有树,只有玻璃和被玻璃反射过来的光线。偶尔掠过一两缕风,掀起深色的窗帘,也算是有了盎然的生机。一年前,我摇曳着被一辆大篷车送到了这里,在树的怀里安营扎寨,然后开始人生又一段新的旅程。从此,我的窗外就多了一棵树,我的眼中多了一段风景,而我的思绪则多了一件表达寄托的信物。

笔直、高大、挺拔、意气风发的树,一直是我心中崇高而美好的向往。刚上小学时,在老师慈祥的目光注视下,我用铅笔在作文本上歪歪斜斜地写下要做参天大树不做墙头小草的理想。那时,树是神奇的,树是圣洁的;树是未来的化身,树是不懈的追求。我以为我就是树。那些日子里,树是我梦中唯一的客人,郁郁葱葱铺天盖地而来,飘飘渺渺羽化登仙而去。我甚至还亲手在最肥沃的菜地中央植下了一颗小小的柏树,我对母亲说:妈妈,这就是我。看着母亲的笑颜,我知道,在母亲眼里,我就是树。

儿时的树终究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但我心里却一直长着另一棵树。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妻子眼里,我希望我就是一棵树。风雪交加时,我是她御寒的一堵高墙;骄阳炙烤时,我是她避暑的一柄大伞;春天,为她带来诗意;秋天,为她渲染收获。而她呢,权当一只快乐的小鸟,在树的丫枝间醉意地梳理着羽毛,跳来跳去,然后婉转地歌唱和飞翔。可是,随着树龄的增加,这种感觉已经渐行渐远了。当职称考级要过外语关时,当学术研究撰写论文时,当研究生毕业要做开题报告时,我看见曾经快乐的小鸟已经连饭也懒得吃了,而我则只能侍立一旁干着急,跺脚和搓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把室内的灯光开到最亮,把厨房的油烟降到最低,把书房的温度控制到最适宜。我已经分明感到作为树的艰难和勉强。

窗外的树刚劲、刚毅,不屈不挠,给人以自信和自尊。我不知道我的到来是否打破了她的宁静,侵占了她的领地,搅乱了她的视线。我在室内办公时,她在窗外看着我;她在窗外摇头时,我在室内看着她。春天来了,我看她时绿意一点点爬上她的发际,她看我时阳光在我的嘴角丝丝荡漾;秋风拂过,落叶一片片优雅地飘零下去,而我的心中则缓缓升起肃然的敬意,祝福她从此又获得了又一轮新生的机遇。

看着窗外的树,想起儿时的树,从彼树到此树,我突然明白,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一棵树,我其实也并不是树,甚至不是一段大的树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枝头,甚至小枝头上面的一片叶子,叶子上面的一缕小小的经络,或者一片嫩嫩的叶肉。遇春而生,秋来即委身于地,仅此而已。

转瞬,儿子也到了诉说理想的时候。他在电脑上摇头晃脑地说,我才不是树呢,我是树上的一根小的枝条,我要生在春风里,长在绿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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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一客户端